义贼救人,后行大运
某甲起初当乞丐,然后做贼,最后巨富,子孙有人名登仕籍。
当他做小偷时,城里有一位大富人家,三世孀居,妯娌三人,都死了丈夫,没有子嗣,幸好小妇人怀孕尚未生产,大家都希望她生个壮丁,以传宗接代。
在清明节当天,两位寡妇都到乡下去扫墓祭祖,由于路程遥远,往返需要三天,只有小寡妇有孕在身,不便去,留了一位老妇人侍候她。
某甲暗中打听到这件事,认为这是下手的大好时机,打算利用富家人少时行窃。
天色一黑,某甲就越过墙垣,看见小寡妇与老妇人,手里拿着灯,出来省视门户。于是,某甲就来到小寡妇的房间,藏匿在隐密的地方。小寡妇坐在灯下看书,老妇人在旁边好像有点醉的样子,小寡妇催老妇人去睡觉。小寡妇说:「你自己关门睡觉,不要吵到我!」于是老妇人就掩门而去。
不久,有一位年轻人推门而入。某甲怀疑这位年轻人是他的同道,惊讶对方不等小寡妇睡觉,就闯进来。那位年轻人穿得很俊,小寡妇看见年轻人闯入,大吃一惊,站起来要呼叫。年轻人马上抱住小寡妇要求欢,小寡妇坚决拒绝,而且呼叫老妇人,老妇人没有回答,年轻人看见小寡妇不顺从,就从鞋袜中,抽出利刀,告诉小寡妇:「你不顺从,我就要杀死你!」
小寡妇呵叱他说:「我们家世清白,不能蒙受无赖的污辱,你要杀就杀,我宁死不从!」
年轻人把刀子放在小寡妇的脖子上,强迫她。
某甲睨视许久,心中极为愤慨。突然从那位年轻人背后出来,夺取他手中的利刀,而反击那位年轻人,年轻人被击中额部倒在地上。妇人出乎意料之外,更加害怕,浑身发抖,说不出话。
某甲立即出来,开门大声呼喊:「抓贼啊!」等邻居们都来了,问说:「贼在那里呢?那一个人是贼呢?」
某甲由于义气和愤慨,而忘记自己是来行窃。到了这个时候,才恍然大悟,笑着说:「我是贼!然而,有比贼还更可恶的人。诸君何不跟我来呢?」
因此某甲就引导众人进入小寡妇的卧室。当时小寡妇已避到其它房间,只有看见一个人躺在鲜血上,拿蜡烛照他,发现这位年轻人就是西邻的某乙。幸亏某乙伤轻未死,大家询问某乙为什么来这里,某乙默不说话
。询问某甲,某甲说出自己见到的经过。于是众人把他们两个人都捆绑起来。
翌日天亮,大家把他们两个人押解到衙门。某乙反而诬告小寡妇与某甲通奸,而自己那天晚上因为捉奸才进入小寡妇的房里。
某甲说:「我是一个小偷!有谁不知道呢?即使有妇人不守贞操,那里肯跟贼通奸呢?」接着,他不但叙述那一天夜晚发生的事情,而且招供近年来行窃的案件,以证实自己是一个小偷。
衙门的官员核对档案卷宗相信某甲的话,于是严刑某乙,某乙才吐露实情。因为他羡慕小寡妇的姿色颇久,那天夜晚,他也是伺机前往,侍候小寡妇的老妇人接受他的贿赂而且已经串通计划好了。
于是,县官依律法判某乙和老妇人入罪,表扬小寡妇的贞洁,推崇某甲的义行而释放某甲。
某甲出狱后,仍然像过去那样行窃。有一天夜晚,他在乡镇偷窃,被主人发觉而逃走,追他的人很多,他误投绝地而无法出去。仓卒间,他看见一座破庙,越墙而入,并且藏匿在神桌下。
由于他很着急,误撞身旁泥塑的神像,自己也因此昏倒。他在昏迷中,看见所撞倒的泥塑神像,从地上跳跃起来,青色的脸孔而胡须是赤红色的鬼卒,持刀呵斥某甲说:「你怎么敢撞倒我?」说完,上前抓起某甲要杀他,某甲出力支撑抗拒。忽然听到殿上的神明说:「这个人保护别人的节操,成全别人的宗嗣,阴德很大,上帝已经赐与厚福,鬼卒何敢作祟呢?」
不久,有人把青面的鬼卒抓去,打了数百下。神明又召唤某甲上来说:「丹墀(红色的阶地)下有巨金赏赐给你!」
某甲叩谢而起,恍惚看见丹墀下金子堆积如山,急着走下阶道,摔了一跤而醒来。
他醒来后,仰视天空三三五五稀疏的星星,黎明时晨曦微微地照射大地,他默默地忆想神明的话,沿着阶道而下,遍地寻觅,得到一个康熙年间的大钱,他以为鬼在作弄他,暂且捡起这枚钱币,乘着曙光行走到一个村落。看见路旁有一位卖熟山芋的人,他拿捡来的铜钱买山芋吃。
不久,有一位老翁也来买山芋,跟某甲并坐,吃完山芋后,立即离去,遗留下一个长方形的钱袋(古称「搭连」)。某甲要起身时,看见这袋子,知道是老翁遗失的,打开一看,发现袋子里藏了两大锭黄金、百余锭番银、数百文制钱和四本帐簿。帐上记载没有收的银两多达数万。
某甲恐怕卖山芋的人看见,急忙把东西掩藏起来。他心里想:「这难道是神赐给我的吗?然而,老翁遗失这本帐簿,怎么收钱呢?纵使这是神明所赐,我也不可以接受!」
因此,他又坐着等老翁回来。坐了好久一阵子,卖芋头的人发脾气地催他说:「你只给了一文钱,坐了这么久,难道是要寄宿不成?」
某甲回答:「不!」因而从袋子里拿出数文钱,再买山芋以等待老翁。
老翁果然仓皇走来,汗流浃背,看见某甲还坐着吃芋头,就询问某甲:「你还没有走?刚才我遗失一个袋子,你见到了吗?」
某甲笑着回道:「不是因为您老人家的东西,我早就走了!」
说完,某甲就拿出袋子还给老翁,并且说:「您原来的东西都在这里!我只借用数文钱买芋头吃,希望您不要责备我!」
老翁既没有打开看,也没有致谢,只说:「我住的地方不远,你何不与我一齐去呢?」
某甲随老翁走了数里,到了一栋大宅院,门外木材堆积如山,老翁与某甲一齐进入庭院,到了中堂,老翁进入屋内,整饬衣冠后,又再出来,向某甲作揖说:「我是楚人,在这里设置木材行已经许多年了,各乡镇的木材行,都来我这里批购。我的资本数十万,大半的赊贷款项,都记载在刚才我遗失的帐簿里。幸好你归还我,否则,我就完了!请你收下我这一千两银子当做谢礼!」
某甲坚决推辞,老翁见他的心意诚恳,因而询问某甲:「你从前从事何种行业呢?」
某甲回答:「我没有学习什么行业!」
老翁又问:「你家里有什么人呢?」
某甲回答:「我孑然一身,没有家室!」
老翁又问:「然则,你以什么维生呢?」
某甲回答:「我不敢欺骗您,我是一个小偷!」
老翁很惊讶地说:「从前某县有一位义贼,能杀不良少年以保全守贞节的烈妇,就是你吗?」
某甲:「是!」
老翁说:「你现在又见利不取,心胸光明磊落。这是一般人所难做到的。我有百万家产,无人可以信托,你如果不嫌弃,何不跟我住一起呢?衣服、饮食和财帛,随便你使用,岂不是比当梁上君子(贼)好吗?」
某甲很高兴地承诺,于是他就跟老翁住在一起。某甲认识许多字,老翁命令他代收各种帐款。他在老翁家里帮助了两年(或译为当了两年的出纳),勤劳、谨慎、精密而且丝毫不苟,老翁年老没有儿子,竟然认某甲为干儿子,带他还乡,因为老翁离乡很久,乡人不知道某甲不是老翁所生的儿子。
等到老翁逝世,某甲继承他的事业。子孙昌隆,有人考取乡试,当了观察郡守的官职,迄今还是楚国的大富人家。
坐花主人汪道鼎先生说:「天道无亲,常与善人。以小偷那么贱的行业,而有士大夫的居心,这是非常难得的,所以上天厚报他,不因为他是小偷而有所吝惜。然而,对于那些显贵的后裔,降低为卑贱的官职,他们的原因和由来,也可以依此类推而知。」(译自《坐花志果》上卷第三十六页至四十一页)